苍铭：乾隆担任总编辑的《皇清职贡图》为何足以推翻“清朝非中国论”？

美国学者认为“清朝非中国”，这个结论让人感到可笑。从上世纪90年代起，美国国内兴起了一种研究中国清代历史的新流派——“新清史学派”，他们认为清朝是满族征服汉人致汉人亡国而建立，忽视了满、汉、蒙、藏等各族人民在清代共融共生的局面，进而提出“清朝非中国”的错误主张。近日，中国民族报“道中华”栏目对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苍铭教授进行了专访，他仅从清乾隆年间编纂的《皇清职贡图》一书，就可以对这个所谓的“清朝非中国论”进行有力驳斥。

具体说来，这个“新清史学派”标新立异，认为清朝是满洲贵族所建立的，它不仅入关征服汉地，而且征服了新疆、西藏、蒙古，因此不能将清朝视为中国历史上一个与明朝相仿的王朝，更进一步认为清朝的准确表达应该是“满洲帝国”，不能和中国划等号，中国只是“满洲帝国”的一部分，这一论调传入中国后，被称之为“清朝非中国论”。如果按这个说法，满族就不能算中国人了！事实上，这个论调不仅当代中国人不认可，就连历史上的清朝统治者和那时的老百姓也不会同意，这可以从《皇清职贡图》一书中看出来。

▲《皇清职贡图》（故宫藏本）。

01

大清神奇绘本《皇清职贡图》

《皇清职贡图》是1751年（乾隆十六年）由乾隆帝谕令军机大臣傅恒等组织编绘的一部图卷，该图卷描绘了全国各地、藩属国以及外邦官员的相貌和服饰，内容包括人物图像和对图像的文字介绍。其中，中国境内的人物是按每族男女各一的规则由地方总督、巡抚组织当地画家绘制，图说是由地方官员书写，之后由朝廷汇总，随后，乾隆皇帝亲派大臣对文字重新修订，由宫廷画师再度进行统一绘制。

▲《皇清职贡图·齐玉苏部（今西哈萨克別部）努喇丽所属回人》。

一些新归附的族群，例如土尔扈特人、爱乌罕回人，乾隆帝更是亲自题诗作序、书写卷额，实际上乾隆帝就是这本书的总编辑。乾隆帝下这么大功夫，组织编绘《皇清职贡图》的目的肯定不是想使此书成为畅销书，它是为了借助颂扬清朝大一统的盛世，显示自己所统治的王朝是中国历史上最值得夸耀的王朝。

▲《皇清职贡图·诸罗县（今台湾嘉义）诸罗等社熟番》。

彩绘本《皇清职贡图》共有四卷，北京故宫、台北故宫藏有完整手卷本副本，国家博物馆有藏手卷第二卷原本。法国国家图书馆藏有册页本四册。读者所能看到的是四库全书本、或武英殿刻本，为九卷本。

该图卷以地区进行编排，第一卷单独讲域外，主要有朝鲜、琉球、安南（即越南，1803年由嘉庆帝赐名越南）、英吉利、法兰西等地区；第二卷是西藏、新疆地区；第三、四卷分别是关东、闽台、两湖和两广；第五卷至第八卷为甘川黔滇四地；卷九为续图，收录该书编纂完毕后的新归附者。需要注意的是，在编纂描绘之时，清王朝统治的核心区域华北、华东、内外蒙古和东北的盛京地区没有入册。

▲《皇清职贡图·彰化县（今台湾彰化）西螺社熟番》。

从各卷的编排上，可以清楚地看到乾隆帝的中国意识和统辖范围，因为明确定义了朝鲜、琉球、安南为域外藩邦朝贡国，可与法兰西、英吉利相提并论，并将之称为“域外”，而新疆、西藏则是中国领土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与清王朝的核心统治区域在地位上并驾齐驱。

02

总编辑乾隆帝编绘本有什么深意？

根据《皇清职贡图》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清朝非中国论”的观点错在哪里，大体说来，可以从以下几点进行论述：

首先它忽视了清朝统治者的自我中国认同。这从《皇清职贡图》的措辞中就可以看出来，在图说中，谈及藩属国或欧洲诸国之时，清朝用中国为自称，如谈到意大利时说“万历中，西洋人利玛窦航海来中国，自称意大里亚国人，本朝康熙六年通朝贡”；再来看传统藩属国安南，书中描述道“安南，古交趾地，唐以前皆隶属中国，五代时，始为土人窃据，本朝康熙五年，黎维禧款附，因封为国王。”《皇清职贡图》这样的表述方法不仅说明清朝是中国正统王朝的身份，更阐释了唐宋元明清诸王朝的前后继承关系。如此，何来清朝是“满洲帝国”而不是中国历史王朝之一的说法？且满洲帝国是“新清史”学者的杜撰，终清一代历代皇帝也没有这样称呼过自己。

▲《皇清职贡图·嘛六甲（今马六甲，今属马来西亚）国夷人》。

其次，它忽视了清代中华民族共同体进一步形成发展的历史事实。在《皇清职贡图》中，凡涉及中国境内的少数民族时，清朝统治者用本朝、国朝、我朝自称，叙述了少数民族与中央王朝在历史上的关系，借以体现中央王朝对少数民族地区管理政策的持续性，并显明清王朝在中国王朝治权继承中的地位。如在描述贵州铜仁苗族时则说“元及明初分置长官司以领之，万历间铜仁、大万土司改土归流设铜仁县治，本朝雍正八年，平松桃红苗，复移驻同知”。该例说明元明清三朝对贵州铜仁地区苗族所施行的改土归流政策，正是在这样的政策下，乾隆帝极力强调了内地与边疆政治上的一体性，各民族之间的往来也因此日益频繁，中华民族共同体进一步形成。

▲《皇清职贡图》书影。

最后，它忽视了清朝的统治核心是满汉蒙三族力量的联合。如前所言，在编纂《皇清职贡图》时，没有将华北、华东、东北的盛京地区和内外蒙古收录在内，这是因为在乾隆帝看来，这些是清王朝统治的核心区域，它鲜明的表明了乾隆帝的政治意图，即将传统中原地区视为政治中心，而满、汉、蒙则是维系国家治理的核心力量。如果真如“新清史学派”所言清朝是“满洲帝国”而非“中华帝国”，那么乾隆帝应该很清楚自己的统治中心是关外满洲本部，何必将内外蒙古、华北、华东都视为核心呢？其实，在乾隆帝看来，满汉蒙三族的联合才是清朝统治长久维持的法宝，而自己所认可的中国则必然是统合汉满蒙藏回各族的中华帝国。“新清史学派”以意识形态的偏见解读清代历史，其观点尽作笑谈罢了。

▲《乾隆皇帝大阅图》轴，清乾隆（1739年），郎世宁绘。

（图片来源：故宫博物院官网）

03

清最高统治者最想说的话：我们都是中国人

清代绘制的《皇清职贡图》是为颂扬其治下多民族国家实现大一统的盛况，为维护多民族国家的统一，在文化和思想宣传中极力强调内地与边疆政治上的一体性。清最高统治者为边疆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他们反对“华夷之别”的狭隘民族主义思想，极力通过各种方式构建边疆与内地互为一家的民族共同体意识，即我们都是中国人。通过《皇清职贡图》，可以清楚看到清朝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努力。虽然“中华民族”的概念是清末梁启超先生提出的，但在中华五千年历史中，历代中央王朝和边疆各民族对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形成都做出了贡献。其中，尤以清王朝对大一统贡献最为突出，因为它奠定了今天中国的疆域。

▲清时期全图（1820年）。（图片来源：谭其骧主编《中国历史地图集》）

《皇清职贡图》描绘的中国境内各族都为中华民族的形成作出了贡献，各民族通过交往交流交融形成为一个共同体，共同推动着中华民族的进步与发展。

专家简介：

苍铭，满族，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民族史学会理事，主要研究领域为边疆民族史、移民史等。

（来源：道中华微信公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