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智:雍正年间八世司徒云南之行及其文化交流

发布时间:2022-04-21 15:08:37 | 来源:中国藏学研究中心 | 作者:冯智 | 责任编辑:

【摘要】藏文文献中有关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记载史料极为丰富。《八世司徒传》中关于八世司徒·却吉穷乃于清雍正七年至八年(1729-1730)间赴滇西北朝拜鸡足山并与当地各民族进行文化交往的记载,既是研究滇西北历史的重要史料,也是清代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历史佐证。文章通过对《八世司徒传》中这一重要史料的翻译、注释、解读和研究,探讨了八世司徒云南之行的成果和意义。

【关键词】八世司徒;云南;滇西北;文化交流

【作者简介】‍冯智,男,藏族,1963生,云南迪庆人,博士;现任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图书馆副馆长、研究馆员,时任中国藏学研究中心历史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西藏历史。

【文章来源】《中国藏学》2021年第3期,原文注释从略。

【中图分类号】K294.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57(X)(2021)03-0034-09

中国是一个统一的多民族国家,各民族在历史上结成了命运共同体,共同缔造了伟大的祖国。在各民族关系史上,藏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十分密切,并以各种方式表现出来。其中,一些杰出历史人物,以他们的个人活动和民间交往,带动并促进了民族之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他们的藏文传记或藏文笔记,成为民族“三交”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研究的最好史料和历史佐证。藏文《八世司徒传》中关于八世司徒·却吉穷乃(1699-1774)于清朝雍正七年至八年(1729-1730)间赴滇西北并与各民族进行文化交往的记载,即属此例。却吉穷乃的足迹到达今云南省迪庆藏族自治州、丽江市和大理白族自治州等地,与滇西北三江流域(金沙江、澜沧江和怒江)藏、汉、纳西、傈僳、白等民族进行跨区域文化交流,留下了较为丰富的史料。本文根据藏文《八世司徒传》的记载,将这一段历史资料进行摘录翻译和研究,一是对八世司徒云南之行的背景加以阐述;二是将藏文译成汉文;三是对其中涉及的语言、人物、地名、民族风俗和行政、村落等加以注释、解读和考证。由此对雍正年间乃至清初,滇西北迪庆、丽江和大理一带的民族以及历史文化展开研究。

一、八世司徒云南之行的背景

八世司徒却吉穷乃(ཆོས་ཀྱི་འབྱུང་གནས།)亦称噶玛丹贝尼切,又尊称司徒班钦(大智慧者),是18世纪著名的佛学大师、旅行家和社会活动家。他是今四川省甘孜藏族自治州德格县八蚌寺的创建者,生活于清康熙、雍正和乾隆时期,在世75年(1699-1774)。他一生访问尼泊尔、北印度两次,云游西藏五次,造访云南三次,并到过青海、甘肃、四川嘉绒等地。其中,三次云南之行是:第一次始于1729年十一月(启程),止于1730年十一月(返回八蚌寺);第二次始于1738年九月,止于1739年七月;第三次始于1758年十一月,止于1759年十一月。他在跨民族、跨文化、跨地域的文化云游中,广泛地与藏、汉、纳西、傈僳、白、蒙古、羌、土等多民族上层、知名人士和普通百姓接触交往,为各民族之间的文化交流、感情融洽作出了贡献,因而亦在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史上占有重要地位。

他以笔记形式记录了他一生的活动,经其侄子噶玛次旺衮巧额敦丹培(生活于18世纪)对笔记进行整理,最终形成《八世司徒传》。

八世司徒活佛于雍正年间赴云南之前,主要做了一件大事,就是为八蚌寺进行选址相地并动工建造。据《八世司徒传》记载:1726年十二月初八日至二十二日间,八世司徒和喇嘛衮钦(经师)一起选定八蚌为寺址。火羊年(1727)藏历三月前往八蚌举行竖界石、建寺奠基仪式。随后至年底巡游和造访各地,募化财物。土猴年(1728)三月在八蚌动工筑楼建寺,至七月初三日,八蚌寺主楼大致竣工。德格土司父子亲临八蚌寺,赏赐了大量礼物。土鸡年(1729)四月在八蚌寺亲手绘制通天阁壁画,建立噶玛派画师、壁画的作坊等。五月,绘制杜康大殿壁画轮廓。八世司徒亲自绘制了具有印度风格的十六罗汉像、金刚手以及藏族唐卡怙主(护法神)等画像,并着颜色。此时,云南丽江木氏土司派遣使者前来迎请,故于1729年八月至1730年十一月间完成了云南之行,各方面收获颇丰。

二、八世司徒云南之行史料翻译和解读

八世司徒云南之行分几个活动阶段,即先到与中甸(今香格里拉市)毗邻的康南乡城,然后到中甸一带访游,接着到丽江地区访问,再到大理鸡足山朝圣,最后又原路返回中甸,小住之后北返。以下依传记依次摘译论述:

(一)顺道先到四川乡城巡游

八世司徒于藏历第十二饶迥土鸡年(1729)八月受到丽江方面的邀请,在作了一番准备之后,便启程南行。先来到与中甸接壤的今四川省甘孜州乡城县,拜访了当地土司塘司次仁(ཐང་སི་ཚེ་རིང་)和曲培林寺(ཆོས་འཕེལ་གླིང་པ)等地,然后从乡城进入云南中甸境内。据《八世司徒传》记载:

土鸡年(1729)藏历八月十六日,拉吉鹏鲁(ལྷ་རྗེ་འབུམ་ལུ)抵达,邱大老爷(ཅུ་ཏྰ་ལོར)来到法座前向我(司徒本人,下同)拜礼,并邀请我前往纳西地方(འཇང་ཕྱོགས)。藏历九月初一日,前往位于麦普卓玛仓(རྨེ་ཕུར་གྲོགས་མ་ཚང་)的寺院,·····藏历十月初七日抵达章奈囊(བཀྲམ་གནས་ནང་),被仲巴(དྲུང་པ)迎进寺院。····十月初四日,到达嘉扎(སྐྱ་བཀྲ),朝拜了嘎布奈囊衮噶(ཀཾ་པོ་གནས་ནང་དགོན་དཀར),……十一月初二日,来到绕塌谿卡的近处(རག་ཐགགཞིས་ཀའི་རྩར་སླེབ),受到塘司次仁(ཐང་སི་ཚེ་རིང་)的接待,向曲培林寺(ཆོས་འཕེལ་གླིང་པ)进行了熬茶布施。从马恰寺(རྨ་བྱ་དགོན།即孔雀寺)附近至乡城城墙(ཕྱག་ཕྲེང་ལྕགས་ར),受到了塘司嘉措(ཐང་སི་རྒྱ་མཚོ)的迎接招待。次日(十一月初三日),八世司徒应邀赴塘司嘉措土司的庄园(谿卡)做客,向塘司传授灌顶,并举行大众灌顶。此后到鲁达(ཀླུ་སྟག)地方时,有许多人前来延请,随后进入云南中甸境内。

(二)到云南中甸访游

八世司徒离开乡城后,进入今香格里拉市(原中甸县)境内的东旺乡,由此开始了在云南西北地区的文化之旅。从东旺前往“建塘宗”(中甸县城)沿途,经过上下翁水等地,顺路到扎咱土司庄园、茹堆(勒堆)定本府拜访。然后前往县城(即香格里拉市独克宗古城),拜会了新任和旧任营官土司(迪巴);拜访了当地宗教大德珠庆噶波,访问了遐迩著名的大宝寺,了解到噶玛噶举派在中甸的状况;还到流官衙署(今古城)拜会了总爷(县令)和太爷(师爷),并住于衙署;还受到当地康司郭家等富户邀请,参加款待宴会等,结识了当地的政教上层。据《八世司徒传》记载:

此后,渐次前行,来到翁布龙(སྔོང་པོ་ལུང),受到东旺龙巴人(སྟོར་མ་རོང་བ)的拜谒。渐次行经上下翁水(དབུ་ཤོད་ཡུལ་སྟོད་སྨད)、夏塔(ཕྱག་ཐབས)、贡衮(འགོང་དགོན)、贡麦(འགོང་སྨད)等地。此间,为密咒僧们传授了一些教言。从扎咱(དགྲ་རྩ)庄园翻过朗瑟拉山(ལམ་སེར་ལ)后,住于茹堆(རུ་སྟོད)定本家中。拜会了建塘宗(即中甸县)的新任和旧任迪巴(营官)等人。拜会了珠庆噶波(སྒྲུབ་ཆེན་དཀར་པོ)。前往柯孜大宝寺,朝拜圣地,献上供礼等。拜访了总爷(ཙོང་ཡེའི),并住于宗府(རྫོང་།县衙),太爷(ཐྰའི་ཡེས)拜访了我。十二月初二日,住于康司郭家(ཁང་སར་མགོ)。被宗府(县衙)邀请,以汉式宴款待。

八世司徒活佛在中甸县城走访当地政教上层,包括土司和大户人家,受到热情款待。随后,离开中甸县城,经过沃奴(འོ་ནུབ),顺次到小中甸定本家、罗布饶色日吹(ནོར་བུ་རབ་གསལ་རི་ཁྲོད)、小中甸庄园(谿卡)等地。然后渐次通过浪都(གླང་མདོ)、照惹(ཙང་རྭ)、隔麦(སྐད་སྨད),来到今香格里拉市虎跳峡的桥头,受到桥头(ཟམ་ཁ)百虽(འབན་སེར།村长)的迎接款待。随后住于金沙江边的龙盘地方,但由于申请路照事宜,不得不停留在中甸境内。随后在中甸度过藏历新年,又应詹塘桑杰邀请,绘制唐卡。并为随从喇嘛噶玛创作了唐卡,这些唐卡融入了汉式风格,是藏汉文化交流的杰作。此间,得知师尊(经师)喇格衮钦(བླ་རྒན་ཀུན་མཁྱེན)在八蚌寺圆寂的消息,为此举行超度等宗教法事,并处理(插叙)八蚌寺有关事宜,主要提及迎请巴卧活佛到八蚌寺,进行妥善安排等事宜。如传中记载:

此后住于龙盘(ཀླུ་ཆུ་མདོ)。在(金沙江)渡口,有吴图吉(འུར་ཐུ་ཇི)和吴曲麦(འུ་ཆུ་སྨད)两人到来。在申请等待路照(或路条)期间,应喇嘛噶玛之敦请,依照噶玛巴八世黑帽活佛的习规,我撰写了《攘迥多吉的大手印祈愿注疏》。

铁狗年(1730)藏历新年,举行焚香敬神等仪式。应詹塘桑杰(དྲན་ཐང་སངས་རྒྱས)的敦请,我(给他)绘制了几幅唐卡,并为喇嘛噶玛绘制了六庄严图的彩色唐卡等画。这些唐卡是我以汉式唐卡画法为范例进行翻新的画作。

这时(获悉),四月内,女土司邬坚措(དཔོན་མོ་ཨོ་རྒྱན་མཚོ)去到八蚌寺,师尊喇格(བླ་རྒན)为她传授了灌顶沐浴,因缘作用,师尊喇格衮钦(བླ་རྒན་ཀུན་མཁྱེན)得了场病,不久便圆寂了。······迎请雅砻夏仲(ཡར་ལུང་ཞབས་དྲུང་)举行遗体的净罪沐浴等仪式,请喇嘛嘎培(བླ་མ་དཀར་འཕེལ)主持了遗体的火化。据说升起的虹光等兆象善嘉,留下了一些舍利灵物。五月里,迎请尊者巴卧活佛至祖拉嘎维旺布寺(གཙུག་ལག་དགའ་བའི་དབང་པོ་དགོན།即八蚌寺),桑丹(司徒弟子)等骑马前往拉多(ལྷ་མདོ)迎接,并在喜车玛(བཞི་ཁྲེ་མ)设灶郊迎。召集班觉岗的僧人组成僧人仪仗队迎请,巴卧活佛于八蚌寺妙汇莅临,住于森琼贡玛寝殿(གཟིགས ཆུང་གོང་མ)等,诸事圆满。这些事情于旅途中获悉。

(三)经丽江到大理并朝拜鸡足山

朝拜鸡足山是八世司徒云南行程中的一件大事。因此,他于“铁狗年(1730)六月初九日,从中甸(རྒྱལ་ཐང་)出发前往鸡足山朝圣”。途中经过丽江,在丽江古城停留,并去拜访了贾曹活佛的本家。到县城(古城)先后拜访了流官靳太爷公子、峨米林寺(福国寺)、城边一些景观,还到潘总爷府上做客,看戏。然后前往大理朝拜了鸡足山圣地,并住在木氏土司家的寺院悉檀寺里(གསིག་ཐན་གསི)。20世纪初期,噶托司徒(ཀ་ཐོག་སི་ཏུ།1880-1925)在一个重要的朝圣笔记中对悉檀寺作了一些细致的描述,把它称作“鸡足山丽江土司寺庙”,装饰有“由顶级艺术家绘制的”(འགྲན་ཟླ་མེད་པའི་ལྷ་བཟོ་བྲིས་པ)精美的人物形象。悉檀寺是丽江土司的一个政治中心,有专门为木天王设置的神龛,里面供奉土司木增的造像以及一本《木氏宦谱》。八世司徒朝拜鸡足山之后,接着拜见了大理提督,朝拜了大理三塔寺,等等。据《八世司徒传》记载:

(1730)六月十五日,到达了丽江拉市(ལ་གཤིས),应邀到吾嘉熙家(འོ་རྒྱ་བཞི་སར)做客,并于此住宿过夜,这是贾曹活佛的父亲本家。到了丽江城郭柏(ས་ཐམ་མགོ་སྦས),受到靳太爷(ཅིན་ཐའི་ཡས)公子款待。随后去到峨米林寺(འོག་མིན་གླིང་)。此后,朝拜了丽江郭柏城边和尚庙(མགོ་སྦས་ཐད་ཧྭ་ཤང་ལྷ་ཁང་)及和君台仙官(ཧོ་ཀྱིན་ཐའི་ཤྱན་ཀུང་),并拜访潘总爷(བན་ཙང་ཡེས),受到宴席款待,并观看了唱戏表演(ཆང་ཤི་གཟིག་མོ)。

二十四日,到达大理鸡足山的山腰,朝拜了明照佛殿(རྣམ་སྣང་ལྷ་ཁང་།即如来佛殿)。次日,到达盼光寺(སྥན་ཀྭང་གསེ),此为八月时节彩霞照射之地。接着朝拜了丁香寺(ཏིན་ཤང་དགོན་པ)、普贤寺(སྥུ་ཏྱན)、嘉象迎景(ཀྱ་ཤང་ཡིན་ཅི)等,并转了山顶。向饮光佛(འོད་སྲུང་)舍利隐身的大岩门(华首门)做了礼供和祈祷。众人都看见有白色虹光升起。二十九日,拜访了华阳寺(ཧྭང་ཡང་གསི)、大觉寺(ཏྰ་ཀྱོ་གསི)、碧宗寺(ལྦི་རྩོང་གསི)等,住于悉檀寺(གསིང་ཐན་གསི),均献了供礼。

七月初五日,到了大理,拜会提督(ཐྰི་ཏུ)。提督请他观赏戏剧和以盛大宴会款待。我拜访了三塔寺(གསན་ཐ་གསི)和云台关云庙(ཡུན་ཐད་ཀྭན་གཡོན)等。初七日,拜访了三通寺大明殿(གསན་ཐོང་གསི་ཏྰ་མིང་ལྷ་ཁང་)。在香灵阁(ཤང་ཉིའུ་ཀས)受到王把总司(ཝང་པྰ་ཙོང་སི)宴请。

(四)从大理返回丽江又转回中甸

八世司徒离开大理,经鹤庆(今大理鹤庆县)返回丽江古城。住于福国寺,到各处佛庙参观、做客。此间还住驯鹿场,学习了中医药方知识。随后举行了一系列佛事活动。后到丽江拉市海,住于王族家(木氏土司家族)。不久,渡过金沙江,经今香格里拉市境内的桥头、霞瓦热水塘、小中甸等地转回中甸古城。此间,又先后到各土司头人、蒋太爷、郭太爷等汉族流官府上做客。离开中甸,经今德钦县朝拜了卡瓦格博神山后,到达今昌都芒康县境内盐井(擦曲卡),随后渐次返回,于十一月初九日抵达德格八蚌寺。据《八世司徒传》记载:

(1730)七月十三日,抵达鹤庆(ཧྭ་ཆིན),受到王族(木氏土司家族)的盛情款待。此后住在郭柏寺庙(མགོ་སྦས་ལྷ་ཁང་།按:大研镇庙)。应邀到龙潭边关云庙(མཚེ་ཁ་ཀྭན་གཡིན་ལྷ་ཁང་)、普村甘珠尔佛堂(ཕུ་ཚོས་བཀའ་འགྱུར་ལྷ་ཁང་)等处做客。住于驯鹿养场。在此学习了汉族的一些中医药方。到峨米林寺(福国寺),传授法行、讲经说法。二十五日,给一百名扎巴(僧人)传授了比丘戒。次日,举行酬补仪轨。二十九日,举行“羌姆”法舞和抛投朵玛(食子)仪轨。次日,进行焚香敬神仪式。

八月初一日,到郭奔城,设立念诵《甘珠尔》的经忏法事。次日,举行酬补仪轨和跳短时的“羌姆”法舞。靳太爷(ཇིན་ཐ་ཡས)献礼招待。我将木氏土司用汉文撰写的《度母赞》(སྒྲོལ་མའི་བསྟོད)翻译成了藏文。吴图吉(འུ་ཐུ་ཇིས)设宴款待。初五日,去到拉市海,住于王族家中。从帕哈(བྷ)渡口坐船出发,经桥头(ཟམ་ཁ)、霞瓦热水塘(ཤ་བ་ཚ་ཆུ)、塘姆嘎(ཐང་མོ་སྒ),来到奈萨行帐(གནས་གསར་སྒར),被迎至罗布饶色日吹。

十三日,宿于中甸营官邓珠次仁宅府。此后,林总爷(ལིན་ཙོང་ཡེས)给我设宴和请我赏戏,蒋老爷(ཅང་ལོའུ་ཡེའི)设宴请我赏戏,郭太爷(གོ་ཐའི་ཡས)亦设宴招待了我。我住于勒堆定本(རུ་སྟོད་ལྡིང་དཔོན)家房。此后,翻越了朗瑟拉山(ལམ་སེར་ལ),在扎咱(དགྲ་ཙག)孜麦(ཙིད་སྨད)举行了大众灌顶。

九月初一日,培巴(ཕོས་པ)请我去做客。到达贡麦(འགོང་སྨད),一些丽江人到来,我给他们传授了灌顶。十五日,到达朵邦普(འདོབ་སྦང་ཕུག),在此举行了大众灌顶,给一些人授了比丘戒。此后,渐次出发。二十八日,抵达嘉扎奈囊(སྐྱ་བཀྲ་གནས་ནང་)。为喇嘛和僧众传授长寿灌顶以及怙主的随许法。朝拜了圣地,并在却琼(ཆོས་འབྱུང་)之上举行会供曼茶罗和焚香礼供仪式。十月初八日启程出发,至擦曲卡(ཚ་ཆུ་ཁ)住宿。此后,渐次前行。······藏历十一月初一日,受到郭察老僧(མགོ་ཚའི་བླ་རྒན)迎请招待。此后,越过喀吉拉山(ག་འཇེ་ལ),于初九日抵达八蚌寺。

可见,八世司徒此次云南之行,是从八蚌寺一路南下,途经今四川省甘孜州乡城县城,在当地拜访土司官员。然后进入中甸,拜访当地宗官、土司、营官等僧俗官员。随后前往丽江,与当地官员打交道,建立了友好关系。之后到大理,受到大理地方官员的迎洽。八世司徒此行主要目的是朝拜鸡足山,由此进一步开启了此后噶玛噶举派僧人和居家信徒凡入滇都需沿中甸、丽江、大理,最后朝拜鸡足山的这一文化习俗。

三、八世司徒云南之行在滇藏川(康)民族交流史上的意义

八世司徒云南之行,不仅在滇藏川(康)的文化交往史上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在藏、汉、纳西、傈僳、白等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史上,也占有一席之地。

八世司徒滇云之行,是继噶玛巴黑帽十世活佛曲英多吉(1604-1674)长期避居中甸、丽江之后,噶玛派的又一位大活佛对云南的造访。十世噶玛巴曲英多吉在迪庆、丽江等滇西北区域影响广泛,建有许多寺院、收有许多徒弟,留下许多文化遗迹。此次,八世司徒重访十世噶玛巴避居过的地方,重游前辈生活之故地,寻访噶举派曾在中甸、丽江的历史,可能也是他云南之行的一个目的。因为他一路上都去了曲英多吉修建的寺院(如中甸大宝寺)、居住过的人户(如贾曹活佛的本家),重温和体验当年中甸、丽江一度成为噶举派一个活动中心的盛景。

八世司徒云南之行,还在于巩固历史上噶举派势力与丽江木氏土司家族之间的传统关系,进而也密切了当时滇藏川之间,特别是藏族与纳西、汉等民族之间的文化联系。从明代以来,噶举派的许多高僧、活佛和喇嘛来往于丽江与康藏之间,例如,八世噶玛巴弥觉多杰(1507-1554)、十世噶玛巴曲英多吉(1604-1674)、六世红帽活佛却吉旺秋(1584-1635)、五世司徒却吉坚赞尼玛(1646-1692)等都应邀到过丽江做客,进而朝圣大理鸡足山。直到清初,丽江木氏土司家族还与噶举派各首领保持着密切的联系,甚至认定土司木懿(1608-1692)的幼子为噶玛噶举派的一名高僧,八世贾曹活佛曲贝桑布在丽江木家转世,并由八世司徒却吉穷乃(1699-1774)认定;后来八世司徒活佛在其重要弟子杰温桑培圆寂后认定了丽江木氏土司的一个儿子为其转世,并赐法名为“温珠旺吉多杰(དབོན་སྤྲུལ་དབང་གྱི་རྡོ་རྗེ། )”;维西其宗、六村两地的纳西族头人之子亦被认定为噶举派的转世活佛。由此看来,八世司徒此次云南丽江之行,不仅联络了与木氏土司家族的传统感情,而且也加深了双方的关系。

八世司徒此次云南之行,还有一个目的,就是想为刚刚竣工的德格八蚌寺探访和迎请一部丽江版的《甘珠尔》大藏经,作为寺院的供奉。明万历年间,土司木增(1587-1646)出资并邀请六世红帽活佛却吉旺秋到丽江主持刊刻了《甘珠尔》藏文大藏经。刊刻期间(1608-1623),噶玛巴活佛的众多弟子和噶举派的许多僧人都纷纷来滇参与这一浩大工程。后来,固始汗孙子之一青海和硕特部蒙古首领达尔杰博硕克图汗于1698年挥兵入滇。至丽江查见木增邀请红帽活佛主持刻印的这套《甘珠尔》大藏经版,认为木土司追随噶玛巴活佛,不应使大藏经为佛教“异端”所掌握,遂下令搬迁,用骡马驮运到了理塘寺存藏。此次,八世司徒从大理朝拜鸡足山返回丽江停留期间,他刻意应邀前往普村甘珠尔佛堂,也就是丽江大藏经堂,在那里他可能收集到了编纂工程所需的丽江版《甘珠尔》大藏经。回去之后的次年即铁猪年(1731)二月二十日,开始编纂德格版《甘珠尔》大藏经,进行“续部《大般若经》等经函的校勘工作,主要只是以丽江版(ས་ཐམ་པར)大藏经为依据进行校勘”。德格版《甘珠尔》大藏经的编纂工作,于1733年,即他从丽江回来之后的第三年完成。

八世司徒云南之行,既是一次宗教之旅,也是一次文化之行,更是一次跨地域的民间的多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之旅。

具体到当时背景,它是在云南迪庆之中甸、丽江等地“改土归流”之后的一次造访,他积极与当地汉藏行政官员打交道,建立联系,为后来再次造访云南打下了基础。同时,他的行程中,除了举行一些宗教活动之外,还充实了文化的学习和交流,而且内容十分丰富:

一是他在中甸境内停留期间,绘制了融入汉式风格、藏汉文化交流的唐卡。例如应詹塘桑杰(དྲན་ཐང་སངས་རྒྱས)的敦请,绘制了几幅唐卡,并为随从喇嘛噶玛绘制了六庄严图的彩色唐卡等画。这些唐卡是以汉式唐卡画法为范例进行翻新的画作,也继承了十世噶玛巴绘画和唐卡创作的风格。

二是他住在丽江的驯鹿场期间,学习了中医药方知识。八世司徒从小学习藏医藏药知识,此次他接触中医和药方,将藏医和中医结合起来,丰富了他的医学知识。

三是他在中甸、丽江和大理时,都拜访了当地的行政官员(土司、流官),以及丽江及鹤庆的王族宅府,应邀接受藏式、汉式和纳西等不同式样的宴会招待,并欣赏汉、纳西等戏剧。如宿于中甸期间,“林总爷为我设宴并请我赏戏,蒋老爷设宴请我赏戏”。到大理时,“拜会提督。提督请我观赏戏剧和以盛大宴会款待”。在丽江时,“拜访潘总爷,受到宴席款待,并观看了唱戏表演”。

四是他在大理期间,朝拜了鸡足山各汉传佛教寺院,访问了三塔寺、云台关云庙、三通寺大明殿、香灵阁等,以及在丽江拜访了黑龙潭关云庙、和君台仙宫等儒道释的道场,进行了广泛交流。在丽江时还将木氏土司用汉文撰写的《度母赞》翻译成了藏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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