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藏文部分）——吐蕃

2011年，关于藏族历史、地理、考古、文献方面的藏文研究成果数量较多，在部分领域有值得关注的成果问世，可以说整体研究状况比上一年有明显的进步。下面按不同专题一一综述。

一、历史

历史研究中，各个时期的成果分布很不平衡，其中主要成果相对集中在吐蕃时期，其他断代史研究还有待于进一步提高。

（一）吐蕃

1.吐蕃前

以往研究吐蕃前的文章较少，本年度有学者关注吐蕃前氏族时期。比如吴玉（བུ་བཞི་བསམ་པའི་དོན་གྲུབ）的《试论“六部氏族统治”即野蛮时期文化特征》（“དབང་མཛད་དྲུག་”སྟེ་དམུ་རྒོད་དུས་ཀྱི་རིག་གནས་ཁྱད་ཆོས་ལ་དཔྱད་པ།《西藏研究》第4期）一文，把目光对准藏族历史上极为悠久的“六部氏族”统治时期。作者主要根据藏文古籍《五部遗教》中关于“六部氏族统治”时期的记载，结合敦煌古藏文文献以及相关传说，对聂赤赞普之前“六部氏族统治”时期，即吐蕃前野蛮时代的文化特征进行了介绍，比如以“万物有灵”为代表的原始崇拜，推崇母权的母系氏族社会性质及其向父权社会的变化，“自天神而为人主”的君权思想等。文章还通过止贡赞普的传说阐述了当时吐蕃的宗教和思想文化特征，对敦煌古藏文文献中“止贡赞普之歌”的价值做了探讨。

西藏远古史上，“六部氏族”统治时期之后是小邦割据时期，阿贵（བར་ཁ་ངག་དཀོན）的《藏文古籍中记述吐蕃远古历史传说的特点分析》（བསྟན་པ་ཕྱི་དར་སྐབས་ཀྱི་བོད་ཡིག་གི་དཔྱད་གཞིའི་ཡིག་རིགས་ནང་སྤུ་རྒྱལ་གོང་གི་ལོ་རྒྱུས་གཏམ་རྒྱུད་བཀོད་སྟངས་ཀྱི་ཁྱད་ཆོས་སྐོར་ལ་རགས་ཙམ་གླེང་བ།《西藏大学学报》第1期）一文，依据藏文史籍，通过对比11世纪以后的藏文历史名著中对聂赤赞普之前的氏族统治和小邦时期的记载，认为藏传佛教后弘期时期成书的多数藏文史籍对吐蕃前的这段历史有所歪曲。作者指出，最初的《弟吴教法史》等对聂赤赞普之前出现的小邦和王还有相对明确的记载，但是这种写史传统后来随着佛教的发展逐渐被佛教神学史观替代，特别是受《布顿佛教史》的影响，除了《贤者喜宴》等少数几部史书继承了《弟吴教法史》的传统外，大多史书都把吐蕃远古传说中曾经出现过的这些小邦统治者认作神鬼而非人类，同时，因与佛教无关，相关内容也被无情地舍弃，从而加大了藏族远古史研究的困难。

在讨论吐蕃前的历史时，象雄文明是绝对不能忽视的，本年度亦有这方面的成果出现，比如岗措（གངས་འཚོ）的《再析象雄之称谓》（ཞང་ཞུང་ཞེས་པའི་མིང་གི་འཇུག་ཡུལ་ལ་དཔྱད་པ།《西藏研究》第3期），就旨在梳理与古代象雄文明紧密相关的“象雄”一词。文章认为，对于象雄一词的起源或涵义，历来都有不同的说法，目前较为流行的是“ཁྱུང་ལུང”说，但这种说法还有商榷之处。作者分析认为，“象雄”一词其实是一个古代祖系的名字，与历史上的象雄邦国有密切的联系，其地域在不同的时代也有差别。

2.吐蕃

吐蕃史研究是藏族史研究的传统强势领域，本年度的藏史研究成果大多亦集中在这个时期。从整体来看，本年度的吐蕃史研究，可以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吐蕃王朝瓦解史统一的吐蕃王朝经过200年的强盛，于公元9世纪中叶走向衰落，达玛赞普禁佛和平民起义这两件事情直接推动了吐蕃王朝的瓦解。本年度有好几篇文章涉及吐蕃末年的平民起义和禁佛，其中都谈到这些事件与吐蕃王朝瓦解的内在联系。群培（ཆོས་འཕེལ）的《试论吐蕃平民起义之因及其历史意义》（བོད་བཙན་པོའི་དུས་མཇུག་ཏུ་བྱུང་བའི་འབངས་གྱེན་ལོག་གི་འབྱུང་རྐྱེན་དང་དེའི་ལོ་རྒྱུས་དོན་སྙིང་སྐོར་རགས་ཙམ་གླེང་བ།《西藏大学学报》第3期）一文认为，吐蕃末年，统治阶级内部矛盾重重，加上对外连年征战，社会经济停滞不前，自然灾害和瘟疫横行，这一系列因素最终导致了历史上著名的平民起义。起义从吐蕃占领区的沙州起义和嗢末起义开始，逐渐扩大到吐蕃全境，最终彻底瓦解了自松赞干布以来统一的吐蕃政权，西藏历史自此进入分裂割据时期。作者认为，虽然由于自身局限，平民起义未能实现建立一个强大的政权来替代吐蕃王朝，但是它推翻了逐渐腐朽的吐蕃王朝，从此西藏社会经济得以恢复、发展，人民群众的社会生活水平逐渐提高，佛教各教派逐渐形成，西藏历史翻开了新的一页。

本年度有两篇文章同时涉及末代赞普达玛乌冬赞的禁佛活动。朗吉卓嘎（རྣམ་རྒྱལ་སྒྲོལ་དཀར）的《吐蕃止贡赞普和朗达玛灭教之比较》（པུར་རྒྱལ་གྲི་གུམ་བཙན་པོ་དང་ཁྲི་དར་མ་འུ་དུམ་བཙན་གཉིས་ཀྱིས་ཆོས་བསྣུབས་པའི་སྐོར་ལ་ཅུང་ཟད་བརྟག་པ།《中国藏学》第4期）一文，对吐蕃历史上止贡赞普灭苯和朗达玛灭佛这两次大规模的灭苯灭佛进行了较为详细的对比研究，作者通过分析两次灭苯灭佛活动之前的吐蕃社会状况以及两位赞普灭苯灭佛的原因和手段的分析，认为当时宗教不仅从经济上成为阻碍社会发展的障碍，而且插手政治事务，在对赞普王权的稳定形成威胁的同时，还加剧了君臣之间以及社会各个阶层的矛盾，因此两次灭苯灭佛虽然在手段上有些许区别，但其意义是积极的。

拉巴平措（བྱ་ཡུལ་བ་ལྷག་པ་ཕུན་ཚོགས）的《从对努桑杰益西的处理看赞普朗达玛时期禁佛运动之特点》（གནུབས་སངས་རྒྱས་ཡེ་ཤེས་དང་ཁོང་གི་འཁོར་ལྔ་བརྒྱ་རང་དགར་བཏང་བའི་གནས་ཚུལ་ལས་གླང་དར་མས་བསྟན་པ་བསྣུབས་ཚུལ་གྱི་ཁྱད་ཆོས་ལ་དཔྱད་པ།《西藏大学学报》第4期）一文认为，吐蕃末代赞普朗达玛的禁佛活动，严厉打击了当时的吐蕃佛教，当时对僧人采取了杀、贬、流放、强迫还俗等措施，但是却放走了努桑杰益西及其500随众，这一点值得大家思考。作者通过分析认为，朗达玛灭佛的直接原因，其实是为了改变佛教集团自热巴巾时期以来形成的种种特权，维护赞普王廷的权威和政权的稳定。自赞普热巴巾以来，僧人数量大规模增加，这一数量庞大的人群成为社会经济发展的障碍，同时也威胁着赞普政权的稳定。从史料记载来看，朗达玛灭佛的主要对象就是寺院和出家僧人，而文章中提到的努桑杰益西等则是在家的佛教徒，他们和其他民众一样参加生产劳动，负担差税徭役。所以说，所谓的朗达玛灭佛，其实是赞普为了吐蕃政权的稳定和社会经济的发展而对佛教寺院和出家僧人集团采取的限制措施，而非消灭或禁止佛教在吐蕃的流传。

吐蕃制度吐蕃制度研究主要涉及赞普继承制度和吐蕃官制方面。仁增（རིག་འཛིན）的《“ཐང་མཚམས”及其相关问题之研究》（བཙན་པོའི་རྒྱལ་རྒྱུད་ལས་ཐང་མཚམས་སུ་དབབ་སྟངས་དང་དེར་འབྲེལ་གྱི་ལོ་རྒྱུས་གནད་དོན་འགར་དཔྱད་པ།《中国藏学》第2期）一文，对吐蕃王朝时期王位继承制度中的“唐参”（ཐང་མཚམས）制度进行了介绍。“唐参”制度是吐蕃王朝为了政权稳定和赞普权力有序交接而制定的一种制度，即长妃长子为赞普位继承人，为防其他王子动摇长兄的继承权，一律将他们降为唐参，文章对唐参制度形成的原因、特点、作用做了分析，同时对史书见载的历代被降为唐参的王子进行了介绍。

亚东•达瓦次仁（ཆུ་འབི་ཟླ་བ་ཚེ་རིང）的《从吐蕃历代赞普的纪年及名号变迁谈吐蕃赞普王统的继承问题》（བོད་རྗེ་ལྷ་བཙན་པོའི་གདུང་རབས་རིམ་བྱོན་གྱི་ལོ་ཚིགས་དང་མཚན་གསོལ་འཕོ་འགྱུར་ལས་འཕྲོས་པའི་བོད་བཙན་པོའི་ཁྲི་བཞུགས་ལམ་སྲོལ་སྐོར་རགས་ཙམ་གླེང་བ།《西藏大学学报》第3期）一文，对松赞干布至达玛乌冬赞的历任吐蕃赞普的生卒年、主要功绩、名号等进行了分析，认为吐蕃赞普的名号体现了赞普王统的继承问题，比如原定赞普继承人继位，就在其原名前加一“赤”字，如赤松德赞、赤德松赞等；如果不是原定赞普继承人继位，就新起赞普名号，如野祖茹称为赤德祖赞；如果新立赞普继位时间不长，未来及加“赤”字，就出现了如贡日贡赞和牟尼赞普等名号；为了巩固赞普集权，新赞普即位后，其兄弟一律降为“唐参”等；一些重要诏书或对外会盟时在赞普名号前加“大蕃圣神赞普”等；吐蕃赞普名号中多见的“德”、“祖”、“赞”等强调了赞普王统自远古时期以来的源源不断等。

官制研究的主要对象是职官体系中掌握最高权力的“伦”，比如达琼（པད་གཞུང་ཟླ་བ་ཆུང་བདག）的《略论吐蕃王朝官职中“尚伦”一职的氏族成分》（བཙན་པོའི་རྒྱལ་རབས་སྐབས་ཀྱི་ཞང་ཕྱོགས་དཔོན་རིགས་ཁག་གི་རུས་རྒྱུད་ཀྱི་འབྱུང་ཁུངས་སྐོར་ལ་དཔྱད་པ།《西藏研究》第4期）一文认为，吐蕃王朝官职中的“尚伦”一般指担任大臣的赞普舅氏，从目前所能收集到的资料来看，“尚”这种称呼最早出现应在赞普拉托托日年赞之子赤年松赞时期，指赞普母后的兄或弟。文章利用图表的方式，详细介绍了从拉托托日年赞到达玛乌冬赞的历任后妃姓氏，并按照王子是否继承赞普位进行了对比研究，指出“尚伦”一职的氏族来源有十几个，其中人数最多、势力最大的四个氏族分别为没卢氏、琛氏、那囊氏和蔡邦氏。同一作者在《试论吐蕃王朝官职体系中的“尚伦”一职权限》（བཙན་པོའི་རྒྱལ་རབས་སྐབས་ཀྱི་ཞང་ཕྱོགས་ཀྱི་དཔོན་རིགས་ཁག་གི་གོ་བབ་སྐོར་ལ་རགས་ཙམ་དཔྱད་པ།《西藏大学学报》第2期）一文中，还从参加或者主持集会探讨了尚伦的权限，重点对担任历任大伦的尚伦进行了介绍。

吐蕃与周边地区的历史文化交流加央平措（འཇམ་དབྱངས་ཕུན་ཚོགས）的《古代吐火罗与象雄、吐蕃之间的雍仲苯教文化交流》（ཐོ་གར་དང་ཞང་བོད་རྒྱལ་རབས་དབར་གཡུང་དྲུང་བོན་གྱི་རིག་གནས་སྤེལ་རེས་བྱུང་བའི་སྐོར་ལ་དཔྱད་པ།《中国藏学》第1期）一文，把目光对准以往藏族史研究较少涉及的西域古代民族吐火罗，依据诸多藏汉文史料，首先对吐火罗的地理位置和族源进行了分析，指出吐火罗在青藏高原西北部，认为其族源可能和古代藏族氏族时期玛桑九兄弟中的一支有关。文章通过梳理史料记载，指出吐火罗作为与象雄、吐蕃交界的地区，三者之间存在着较为密切的文化联系，譬如一妻多夫制和敬天煨桑的习俗，又如雍仲苯教在吐火罗的传播以及吐火罗人到象雄、吐蕃传播雍仲苯教的记载等。作者最后指出，以吐火罗为中转站，古代藏族与其他民族也实现了更大范围的文化交流。

叶拉太（རྨེ་རུ་ཡུལ་ལྷ་ཐར）的《吐蕃前期雅隆悉补野部落与周边部族政权间的关系探讨》（དུས་རབས་བརྒྱད་པའི་ཡར་སྔོན་གྱི་ཡར་ལུང་སྤུ་རྒྱལ་དང་བོད་གཏོགས་རུས་ཚོ་ཁག་བར་གྱི་འབྲེལ་བའི་སྐོར་གྱི་དཔྱད་ཞིབ།《西藏大学学报》第2期）一文，集中探讨了公元8世纪之前青藏高原各部族之间的关系，文章以建立吐蕃王朝的雅隆悉补野部落为主，阐述了悉补野（吐蕃）与苏毗（孙波）、羊同（象雄）、弥药（党项）、阿柴（吐谷浑）、森波、塔布、勃律等政权的关系，认为这种关系对后期统一的吐蕃王朝的建立奠定了重要的基础。

氏族与人物研究万玛东智（པདྨ་དོན་གྲུབ）的《浅析藏族钵阐伽之姓氏》（བྲན་ཀ་ཞེས་པའི་རུས་མིང་ལ་དཔྱད་པ།《西藏大学学报》第2期）一文，探讨了吐蕃史上著名的姓氏钵阐伽（བྲན་ཀ），认为钵阐伽是由人名逐渐转变为地名的，现在西藏的“བན་ཁ”地方应该是指“བྲན་ཀ”即钵阐伽这个姓氏。钵阐伽氏最早出现是在赞普松赞干布时期的最初佛经译师中，后来在赤德祖赞、赤松德赞、赤德松赞等赞普时期为佛教在吐蕃的传播和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另外，作者在文中指出钵阐伽氏和藏传佛教拔戎噶举派也有密切的关系，拔戎噶举派创始人拔戎•达玛旺久就来自钵阐伽氏。

洛桑尼玛（བློ་བཟང་ཉི་མ）和格桑多杰（སྐལ་བཟང་རྡོ་རྗེ）的《简评芒松芒赞时期的王妃卓莎赤玛略》（མང་སྲོང་མང་བཙན་སྐབས་ཀྱི་བཙུན་མོ་འབྲོ་བཟའ་ཁྲི་མ་ལོད་ལ་ཅུང་ཙམ་དཔྱད་པ།《中国藏学》第2期）一文，对堪称吐蕃一代女王的没卢氏赤玛伦（卓莎赤玛略）的族属、生年以及与芒松芒赞联姻的历史背景进行了分析。

史地考证豆格扎西（གདུགས་དཀར་བཀྲ་ཤིས）的《澎波杰拉康立碑年代考略》（འཕན་པོ་རྒྱལ་ལྷ་ཁང་རྡོ་རིང་བཞེངས་པའི་ལོ་ཚིགས་སྐོར་གླེང་བ།《中国藏学》第1期）一文，通过对史料、碑文的解读和分析，结合根敦群培、东嘎•洛桑赤列等人的观点，认为澎波杰拉康立碑的最早年代应是公元1012年。另外，文章还较为详细地探讨了杰拉康碑文所体现出的文字和语法特点，指出其对研究藏族语言文字史的重要作用。

在苯教史上，沃莫隆仁既是苯教祖师辛饶米沃的诞生之地，也是苯教最著名的圣地。对沃莫隆仁的具体地理位置，学术界一直有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认为是在大食即今伊朗境内，另一种观点认为在我国西藏阿里地区的冈底斯山附近。格桑加措（མཁར་ནག་སྐལ་བཟང་རྒྱ་མཚོ）的《达瑟沃莫隆仁地理位置考》（སྟག་གཟིག་འོལ་མོ་ལུང་རིངས་ཀྱི་ཡུལ་ལ་དཔྱད་པ།《中国藏学》第4期）一文指出，从史料文献和苯教历史来看，我们可以认为沃莫隆仁在我国西藏阿里地区的冈底斯山附近。作者根据大量苯教文献，对沃莫隆仁位于大食说的观点一一进行了驳斥，认为苯教文献中所记载的达瑟沃莫隆仁之“达瑟”（སྟག་གཟིག）并不是大家认为的大食（ཏ་ཟིག），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地名。

吴玉（བུ་བཞི་བསམ་པའི་དོན་གྲུབ）在《敦煌古藏语中“洛额”一词的派生文化》（ཏུན་ཧོང་ཡིག་རྙིང་ལས་“ལྷོ་རྔེགས་”བྱ་བའི་མིང་གི་འཕྲོས་དོན་རིག་གནས།《中国藏学》第3期）一文中，对敦煌古藏语中频繁出现的“洛额”（ལྷོ་རྔེགས）一词进行了探讨，指出“洛额”一词最初出现是在吐蕃第一代赞普聂赤赞普时期，分别指来自“洛”和“额”的两位贤臣。后来，“洛额”逐渐变成一种泛称，指一种忠君爱国、勤政爱民的优良品德，是吐蕃大臣能获得的最高赞誉和努力的目标。因此，出现在敦煌古藏文中的“洛额”一词，并不是特指一个地方或者一个特定的人，而是对一位贤臣的最高评价，这也是该词在吐蕃大臣对歌中经常出现的原因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