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日本藏学研究的最新动态

一、引言

中国与日本自古以来便是一水相依的亚洲邻国，在政治、经济、文化各领域都拥有悠久的交流史，自20世纪中叶中日邦交正常化以来，两国之间在经贸、文化等各方面的交流合作均取得了长足的发展和显著的成绩。进入21世纪以后，双方关系更日益密切。

日本是世界上最早开展藏学研究的国家之一，也是最早成立藏学研究机构、积极搜集和整理藏族史料的国家之一，在国际藏学研究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日本与我国藏民族的最初接触，可上溯至唐代。753年的《续日本游》[1]中，日本派出的使者记述道，“正月，周边诸国朝使前来朝贡。朝使的位次各依顺序是，我是西边第二位，处于吐蕃之下；东边第一位是新罗使，第二位是来自大食……”这篇史料中首次提到吐蕃，并证明此时的遣唐使就与吐蕃使臣有过一定的接触。此后的历史文献中并未谈及日本与我国西藏存在直接关联。到了19世纪末期先是精通汉学的江户幕僚近藤重藏发表《喇嘛考》(1812)一书，后是日本净土真宗僧人小栗栖香顶出版著作《喇嘛教沿革》(1877)，这两部日文书稿探索了西藏的语言、风俗与佛教，并由此开启了近代日本藏学研究的先河。

有关日本藏学研究的历史及相关科研机构和出版资料：秦永章的《当代日本的藏学研究机构及出版物》和《日本藏学发展简史创立时期(1812-1954)》；樱进龙彦和李连荣的《百年日本藏学研究概况》等文章中已有所介绍。在此基础上，本文将关注点集中在日本最主要的藏学研究团体“日本西藏学会”以及近年来比较活跃的“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两个藏学研究组织，以其新近的研究取向为主线，同时选择了一些比较具有代表性的研究课题，对藏学研究在日本的发展及其特点作一简要介绍与述评，以期对国内学者掌握日本藏学研究现状有所借鉴。

二、日本西藏学会年会

“日本西藏学会（日本チベツト学会）”成立于1954年，是世界上最早的现代藏学学术团体之一。第一任会长是著名的东洋史和藏学研究专家石滨纯一郎先生（1888—1968年），现任会长是国立民族学博物馆名誉教授长野泰彦先生。学会秘书处设在位于京都的“大谷大学真宗综合研究所”内。该学会每年秋季召开一次年会，并出版刊物《日本西藏学会会报》（简称JATIS），截至2016年已发行61期。投稿者均为该会的会员，刊载内容以当年年会上宣读的研究论文为主，兼及国际和日本国内最新藏学动态的综述文章。笔者自2009年留学日本以来申请为该会会员，参加过数次藏学年会，也提交过研究论文，故对此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从1954年《日本西藏学会会报》创刊至今所提交研究论文来分析，目前出版发行的《日本西藏学会会报》共61期，前后刊登有287篇文章。学会刚成立时以报刊的形式发行，随着参加人数的增多，逐渐发展成熟为现在的学刊。其中有关藏传佛教研究的文章有98篇、有关西藏历史研究的有38篇、藏文文献研究23篇、语言学研究20篇、因明学研究18篇、民俗文化研究16篇、人物事迹研究16篇，此外，还包括学术动态及研讨会综述9篇、西藏游记8篇、敦煌研究6篇、苯教研究5篇、教育研究2篇、藏文计算机输入研究2篇、藏族小说及影视研究2篇等。由此可见，《日本西藏学会会报》上刊登的大部分研究以藏传佛教和西藏历史为主，实际上，日本藏学研究传统上主要以文献学与语言学研究见长。不过近年来，民俗学及人类学、教育学、现代文学等相关专业的研究内容亦逐渐增多，这也是目前日本藏学研究的一个重要趋势。

三、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

“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日本チベツト学情报交换会）”是“日本西藏学会”的一支分会，2013年10月16日在日本高野山大学举办第61届“日本西藏学会”年会时正式宣布成立。

其大部分成员是1970年以后出生的青年藏学研究者和在读博士生。“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成立的目的，是向日益增多的青年藏学研究者提供国内外藏学研究的相关情报，促进佛学、哲学、语言学、历史学、人类学等不同领域的藏学研究者之间进行跨学科、跨专业的沟通和交流，为今后的藏学发展作出相应的贡献。“藏学情报交换会”于每年日本西藏学会年会举办期间在同一地点召开，其主要负责人是龙谷大学的岩尾一史副教授[2]。

首届“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于2013年举办。5名日籍藏学学者分别就各自的研究领域进行了主题演讲，其具体内容如下：

第二届“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是2014年于市民会馆举办，由以下4名学者发表主题演讲:

第三届“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是2015年于大讲堂内举办，由以下8名学者分别发表主题演讲:

第四届“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是2016年在讲堂内举办，由以下3名学者分别发表主题演讲:

由此可见，与日本西藏学会年会相对比，“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的演讲主题相对新颖，大部分内容超出传统日本藏学的关注范畴，其研究旨趣逐渐转向以田野调查为主的藏学人类学领域。该会负责人还专门建立了一个日文博客，随时更新有关日本国内外藏学研究的书籍、期刊、研究论文以及研究会的最新动态。

“日本藏学情报交换会”的成立，为日本西藏学会增添了新的活力。除了主题演讲之外，与会学者还就日本藏学研究的当下与将来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的共同探讨，着重对藏学研究领域交叉学科的存在意义以及藏区民族志研究的必要性等问题进行了思考和讨论。在最近一期的会议上，还提出并反思，认为目前日本藏学界的许多学者，因无法深人西藏自治区进行田野调查，而以海外藏人社区的研究代替之，从而形成“代替民族志”这一研究范式。

四、科研项目

除了上述日本西藏学会及藏学情报交换会之外，日本大学中的一些藏学研究人员还联合起来，以共同研究组的名义向学校及国家科研机构申请科研项目，并多次公开举办藏学研讨会。其中尤其以东京外国语大学和京都大学为核心的学者群体在近年的日本藏学研究领域较为活跃。

“东京外国语大学亚洲与非洲语言文化研究所（简称AA研）”于2014—2016年完成了共同研究项目，“围绕人与家畜的微观连环系的科学构筑——以青海省藏族牧区的词汇搜集研究”，该课题组是由语言学、人类学、宗教学、生态畜牧学、文学等跨学科的成员组成。项目主要负责人是东京外国语大学“AA研”的星泉教授，她的主要研究方向集中在藏族语言与文学方面，其他主要成员还包括东京外国语大学的海老原志穗和东京理科大学的津曲真一、日本国家农林环境技术研究所的山口哲由、北海道带广畜产大学的平田昌弘，以及驹泽大学的别所裕介等。

此项研究旨在利用寒暑假赴青海牧区，通过近距离接触和调查青海地区藏族牧民的微观生活，重点收集整理牧业藏文词汇及与此相关的文化信息。调查内容详细分为编码、日语名称、藏语名称、发音标记、表日文片假名、生活用途、照片等几个部分进行。

在田野调查的基础上，围绕“牧区词汇”这一主题，研究组前后多次在东京外国语大学召开了共同研究会，拟编写《牧区词汇辞典》一部。辞典的编纂在促进学术研究的同时，也可为正在现代化潮流中发生变化的藏族畜牧社区提供相关服务，兼具学术价值和实际应用价值。

以上述共同研究项目为起始，项目组成员更进一步以“基于藏区游牧民的生活知识研究和编辑媒体”为主题申请国家科研经费。该项目正在实施中，已在《日本酪农科学学会》期刊上刊登了以“青海安多藏区牧民的乳制品加工体系”为题的论文；此外还不断邀请藏族著名作家及导演等在当代藏族社会有一定影响力的公众人物，到东京外国语大学发表演讲，同时放映影视作品、开展集体讨论；并通过定期出版的杂志《西藏文学与影视制作的动态·金鱼》，向日本民众推介优秀的藏族当代小说、电影作品和著名藏族导演的相关信息。

以星泉教授为首，包括大川谦作、海老原志穗等在内的学者群还在东京组建了“藏族文学研究会”，积极推进藏族当代文学的日文翻译工作。先后翻译出版了藏族文学史上比较有影响力的《根敦群培传》(2012)、《端智嘉和他的自由诗》(2012)，以及当代藏族文学中风格比较独特的一些优秀作品，如万玛才旦的短篇小说《寻找智美更登》(2013)、德本加的中篇小说《哈巴狗收养记》(2015)，以及拉先加的小说《等待降雪》(2015)、次仁顿珠的小说《黑狐谷》(2017)等。

除此之外，近期，东京外国语大学与京都大学还共同举办以“西藏与喜马拉雅文明史研究”及“京都大学所藏藏文资料再考”为题的研讨会；并在日本最早入藏进行实地考察的学者河口慧海诞辰150周年之际，以大阪府堺市博物馆和京都府万福寺为场地，多次举办了有关河口慧海所收集藏族及喜马拉雅周边地区资料展和他的生平学术研讨会。

五、小结

日本藏学创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研究者们多从佛学和语言学入手，其突出特点是擅长考据、厚古薄今。近几年开始，日本藏学研究领域开始出现了一股注重当代藏族文化实践，提倡人类学田野调查方法的研究趋势，这一点在中青年学者当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日本的人类学（民族学）专业在研究方法论上，通常要求学生熟练掌握当地语言，进行不少于2年的实地田野调查。国外学者关于中国藏区的研究大多停留在文献层面，缺少实地调查资料。在这种背景下，许多日本学者将田野调查点转向在印度和尼泊尔周边的藏人社区，从上世纪中叶开始，陆续对印度的拉达克及达兰萨拉的藏人聚居区，尼泊尔的夏尔巴人及周边的藏人社区，以及不丹等国和地区进行了比较深入细致的田野调查，积累了一定的学术成果。随着我国改革开放和西部大开发政策的落实，以及青藏铁路的顺利通车和旅游业的发展，一部分日本学者也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陆续进入我国藏族地区，从事短期的调查研究。

另一方面，随着我国学术研究领域的长足发展，国内学界对民族学与人类学相关专业的重视逐渐加强，在高校开设理论课程，在乡村和民族地区进行实地考察，相关专业学科的发展势头强劲，藏学人类学的研究也在不断升温。尤其在近几年，以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藏学研究中心等科研机构，以及中央民族大学、青海民族大学等一批高校为依托，陆续举办了“人类学高级论坛”“国际人类学研讨会”“青年人类学研讨会”“北京国际藏学研讨会”“环喜马拉雅文化圈研讨会”等国际化、前沿化的学术研讨会，加强了国家与国家之间、地区与地区之间的学术对话和交流，也促进了中国国内和国际藏学研究领域的繁荣发展。在全球化背景下，我国的藏学研究也开始将关注点从国内大藏区扩展到喜马拉雅山麓的印度、尼泊尔、不丹等周边国家的藏语系人群，开展综合性的田野调查和学术交流活动。

在全新的国际藏学研究大背景下，立足于我国藏学研究长期积累的学术成果，学习和借鉴在藏文文献学和喜马拉雅周边田野调查方面拥有丰富经验的日本藏学研究，加强与日本学者的交流与合作，吸取经验、相互弥补，不仅能够促进我国的藏学研究的全面发展，对构建友好协作、对话沟通的国际藏学研究氛围，也将具有一定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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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1][日]樱井龙彦，李连荣．百年日本藏学研究概况[J]．中国藏学，2006(4)．

[2]秦永章．当代日本的藏学研究机构及出版物[J]．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 (4)；日本藏学发展简史——萌芽和创立时期(1812—1954)[J]．西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6(2)．

[3][日]长野泰彦·立川武藏．チベツトの言语と文化[M]．日本：冬树社，1987．

[1] 《续日本汇》是日本平安时代初期编写的一部史书，该史料也称“天皇史学”是史书“日本书记”之后的《六国史》的第二部分。菅野正道等人于延历16年（797年）完成，记录了从文武天皇元年（697年）延历10年至（791年）桓武天皇95年的历史，共有40卷，是奈良时代的基本史料。

[2]职务稍有变动，但本文均用发稿时的职务

（本文作者：乔旦加布，摘自《西藏研究》2017年第4期）